一块卖出高价的石头，不但要具有五美，还要从石形中看出意境和寄意：金蟾石招财，过桥石意味着通途，避雨石暗示着平安。“特别是后两种，之迈博体育前当局门口摆的景不雅石，官员买来保藏、送礼的石头，都注重这个。”即使没有正当的开采证，采石人也摸出了另外一条门道，申请地盘复垦，以复垦的名义开采。这在全国也并不是个例。“是欠好管，但并不是不克不及管。”李显冬建议，灵璧石属在地区性的非凡矿产，处所可以零丁针对灵璧石修订立法，束缚开采和经营行动。

早上7点45分，静谧的村落终点，穿过一片茂盛的草丛，超出河沟，霹雷隆的机械功课声从远处传来。在泥泞的土路上跋涉五分钟，机械声愈来愈年夜，热烈气象劈面而来。

两台中型发掘机正在挖石头。一台负责挖土，向下掘出深四五米的年夜坑，另外一台把系着绳索的石头拖出来。不远处，一伙本地人围坐着打牌，期待为新出土的石头“竞价”。

这是2020年8月23日，皖北宿州灵璧县的一个通俗早晨。

挖出来的石头叫“灵璧石”，这些石头巨细纷歧，最少上千块堆放在土坑周围，但年夜多不是挖石头老板想要的。他们租用每小时近千元的发掘机，想淘出质地、肌理、色采、光泽、音韵“五美”的精品石。

沾满土壤的灵璧石被洗刷后，小的做摆件，年夜的则送往全国的园林景区、路旁街心、机关企事业单元门口，成为景不雅用石，一块高3米、宽1.5米的景不雅石能被卖到几十万元。

2020年8月，新华社持续发文，呼吁警戒花重金“移石造景”、助推无序采石之风。而在方才摘失落“贫苦县”帽子的灵璧，卖石一度承载着灵璧人解脱贫苦的但愿。即使在本地当局停发采矿证后，新石头仍是一块块被盗采而出。不只灵璧石，其他景不雅石的热销背后，是被掏空的天然情况，也隐藏着监管困难。

送石进城

在灵璧县石头主产地渔沟镇，张小顺（假名）同时经营着几家石业公司。他驱车载着乔装买家的南边周末记者进村，一路上开开停停，不时把手从标的目的盘上挪开：“你看，这片地是我租的，这些石头都是我的。”“还那些，那边还更年夜的场地。”

张小顺主卖景不雅用“年夜石头”，在灵璧县，绝年夜大都做石头生意的都是“个别户”，成立公司则由于“当局或企业采购有发票需求”。

一名来自河南驻马店的老板开办企业不久，由于遭到“高人”指导风水运势，亲身率员工来张小顺这里选石。

一块卖出高价的石头，不但要具有五美，还要从石形中看出意境和寄意：金蟾石招财，过桥石意味着通途，避雨石暗示着平安。“特别是后两种，之前当局门口摆的景不雅石，官员买来保藏、送礼的石头，都注重这个。”张小顺的定单中，早些年，当局批量采购占残山剩水。

山东、天津、江苏、福建等地都设有“奇石公园”，机关、企事业单元年夜门口摆一块奇石或石刻字作招牌，恍如成了公认的审美。

张小顺印象中，行情最好的是2008-2012年间，当局采购是现款现货，不消石头经营户垫资，这是他们最抱负的客户。反腐压力传导到各地后，采购量骤降，“之前是省市批量采购，此刻各乡镇、村本身买，单量少了，票据也小，花钱的时辰都得权衡权衡”。

当局集中采购景不雅石，现在年夜多限在老城革新和新农村扶植。前不久，张小顺方才拿下两单，一个是在某省会城市的公园，他的公司负责此中部门标段的河岸假山造景。假山石走量，不看单个石头的品质，论吨卖，180元一吨，一卖就是几万吨。另外一单在河北的一个农村，新农村革新后的村平易近休闲广场需要一块年夜型景不雅石。景不雅石论块卖，单价约十万元。

灵璧县一个村落的终点，穿过草丛和水沟，有人正在盗采灵璧石。 （南边周末记者 刘佳/图）

赌石

灵璧石最早出名并不是因造景，而是吹打。磬云山生产的磬石，可以发出动听的声音，殷商期间便有记录，宋人更是在《云林石谱》把灵璧石放在116种石头之首，赞叹“灵璧一石全国奇，声如青铜色如玉”。现在，磬石依然会作为乐器，呈现在一些场所。

灵璧石真正“出圈”还要追溯到1999年昆明世界园艺展览会。首任灵璧石资本治理办公室主任任树文记得，1999年的一天晚上，县带领敲开他的家门，通知他第二天去地矿局上班，专门治理灵璧石。在此之前，石头“发热友”任树文已保藏了12年灵璧石，那时当地藏石圈子很小，“藏家10个手指头都能数过来”。

任树文接到的第一个使命就是带灵璧石走向全国，昆明世界园艺展览会奇石展评中，灵璧石共获3块金牌、6块银牌、12块铜牌。紧接着，2000年，任树文又在中国香港办“中国灵璧石展”，一块酷似中年女性头像的灵璧石被奉为“一号奇石”。

自此，灵璧石一炮打响，价钱也随之飙升。《新安晚报》曾报导，2007年，灵璧石上涨幅度到达曩昔10年总涨幅的一半。

疯狂的价钱也催生了采石财产的跃进。本地人采石，最最先是凭借在山体上的“头层石”，后来采到了山脚下，最后有村平易近竟把自家的衡宇扒了、菜地掘了。最火的时辰，渔沟镇家家户户门口都堆满了石头。

各类卖石头一夜暴富的故事传播开来。好比，一名年老由于自家无地可挖，便花40万元买了邻人的三间房，把房扒倒，采出来的石头已卖失落80多万，总共估量能卖200万。

采石如“掘金”，“赌石”亦鼓起。

决议买谁家的地、从哪里挖石头，采石人先要找到“石脉”，两家挖出过石头的地址连成一条线，就是石脉。本地人称之为“赌石”，虽与买翡翠的体例分歧，但赌钱的心态类似，由于即使地处石脉之上，也其实不能包管石头的品质。

灵璧石采售已构成了完全的财产链条。采石人以后，即是守在年夜坑旁期待竞价的“蹲坑人”。一名“蹲坑人”给南边周末记者看了一张照片，2019年，一口直径十几米的年夜坑边，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蹲坑人”，“一个出价不满足，下一个才能喊，假如没人喊，就降价。”成交后，就地手机转账。

每周六，“蹲坑人”把买来的毛石集中到镇上的买卖市场。在一个保藏圈的博主抖音视频里，曾显现出这类盛况：三五百辆车堆积，期待开石馆的人遴选。固然，也有人会在微信群中发个照片，“吆喝”一声：“哪位老板要？”

早些年，开石馆的人也会“蹲坑”，但灵璧石的出土量愈来愈少，他们更愿意从“蹲坑人”手里买石头。灵璧县的石馆曾一度到达3000家以上，据附属在天然资本部分的灵璧县灵璧石资本治理中间主任冉广剑介绍，今朝有1000家摆布。

最后一级，则是真实的买家，年夜多会从石馆或经由过程熟人介绍购得心仪的石头。这些人对灵璧石的音、色、形、意境要求都比力高。固然，也有批量采购的买家直接找蹲坑人采购，价钱相对廉价。

和父辈早年间作坊分歧，张小顺如许的年青人早就在阿里巴巴网、淘宝网开店。年成好时，可年入百万。他的同龄伴侣，也纷纭竣事外乡打工糊口，回家合股采石。

没有证，以复垦的名义开采

声势浩荡的采石现场相对隐藏，需要内部人士率领才能进入。

“县里几年前就住手发放采矿许可证了，此刻全县已没有有用的许可证。”冉广剑告知南边周末记者，不外，具体从哪年最先停发，冉答复“上任不久，不清晰”，在新岗亭之前，他负责河山资本法律监察法律。

但无证盗采仍在继续。渔沟镇一处村居门口摆放着十几座年夜型景不雅石。南边周末记者看中了一块年夜石头，村平易近推销道：“这是上个月刚挖出来的，还热呼呢。还没运出来的石头，前一阵下雨，还在土里放着。”

对开采乱象，宿州市和灵璧县早有治理法子。2004年，《灵璧石资本治理暂行法子》出台，明白灵璧石资本开辟实施同一勘查、同一计划、同一设标定界，按打算开采，经评估落后入市场经营。“从荒山荒坡、到房前屋后，再到田间地头，有序开采。在庇护中开辟，在开辟中庇护。”任树文注释那时的治理思绪。

可是，有序开采的治理思绪赶不上村平易近盗采的程序。

在前述的早晨开采现场，一名“蹲坑人”对挖出的石头挑挑选拣，努嘴道：“这里都是小石头，质量欠好。奇形异状的年夜石头愈来愈难等。”

难等是由于“好石头”早就被挖走了。“第一批挖好的景不雅石、不雅赏石；第二批、第三批用来做假山、制砂石。”作为灵璧石资本主管干部，冉广剑对开采近况洞若观火。

地下的发掘深度也愈来愈深。“之前一两米深，比来一次听到最深的要挖到50米，还需要抽水。”灵璧县城的一名石馆老板伸出手掌，在空中挥舞了两次手臂，频频比画着“五”。

即使没有正当的开采证，采石人也摸出了另外一条门道——多位灵璧石经营者对南边周末记者介绍，可以申请地盘复垦，以复垦的名义开采。这在全国也并不是个例，中国政法年夜学法学院传授李显冬从事矿产相干法令研究，他指出这是盗采的通用法子，不只在灵璧，也不只在景不雅石。

近年，各地盗采景不雅石的案件屡见报端，四川芦山、广西宾客、山东泰安等地都在本年现场查处了背法采石案件。

景不雅石采掘屡禁不止背后，还隐藏着情况和平安风险。早年间人工钻敞开采灵璧石也曾变成惨祸，《新安晚报》报导，2006年，仅磬云村就产生了两起采石而引发的塌方变乱，两人灭亡。

灵璧县渔沟镇的村道上，处处可见堆放售卖的景不雅石。 （南边周末记者 刘佳/图）

“是欠好管，并不是不克不及管”

曩昔若干年，本地监管部分和村平易近一向在打游击战。

除马山和最早开采的老坑地点地磬云山，灵反璧有年夜巨细小十来座山，都环绕在渔沟镇四周。山从远处看其实不高，本地人笑称“小土包”。

与“小土包”比拟，更惹人注视的是到处可见的小鱼塘。鱼塘其实本来其实不养鱼，而是农田，被采石的人挖出坑积水后，成了水池。

从卫星地图上看，渔沟镇四周年夜片绿色地步间遍及着黄色的土堆，这些都是开采留下的陈迹。由于有些位置隐藏，需要翻越草丛和水沟才能找到。

2019年10月的一天，冉广义在抖音上刷到村平易近在一处土坑边捡灵璧石的视频。土坑是排水沟，雨水冲洗事后，有灵璧石“冒出来”。冉广义判定了根基方位，通知渔沟镇天然资本所一路到现场处置。但让他啼笑皆非的是，法律人员把村平易近劝离，本身刚走，村平易近又陆续回来了。冉广义只能派人在现场将土坑填平，又轮班守了两天，“让村平易近知道，这处所被我们盯上了”。

法律这么多年，冉广义回想，最早是注释难。村平易近转不外弯，感觉在自家房子地下、自家地步里的工具是本身的。“法律部分没法子24小时盯着，村平易近很快就挖完了，很难发现”。

后来是惩罚难。冉广义注释，县天然资本局与镇当局结合法律，假如村平易近正在不法采石，会就地拘留收禁机械。但遵照矿产资本法，惩罚是充公不法所得、并处以不高在经营所得50%的罚款。“现实上石头还没挖出来，没有发生经营行动，就没法子惩罚，震慑力更小。”假如石头已挖出来，摆放在路边，也没有法子界定是不是为经营行动。

今朝相干法令也存在钻空子的空间，矿产资本法第三十五条划定，答应小我采挖零散分离资本和只能用作通俗建筑材料的砂、石、黏土和为糊口自用采挖少许矿产。

李显冬认为，按照矿产资本法，景不雅石属在可标定的矿产，除自用或鉴赏外，开采和出产必需依法获得许可证。而摆在路边，是不是属在经营行动，也比力轻易界定，“石头成群摆在那，立着有联系德律风的招牌，性质和主动售货机一样，已是发出了邀约，属在经营行动。”

此刻，灵璧县天然资本局每周城市对渔沟等重点乡镇放哨2次，在老坑磬云山四周也早已围起了9.8千米围墙，但依然不克不及做到24小时监管。冉广剑流露，今朝县里正在结合移动运营商安装电子监控，也与斗极卫星系统的公司谈合作，“一周供给一次卫星地图，便利动态监管”。

对年夜型景不雅石开采买卖的治理在其他省分已有先例。2019年3月，泰安市发布布告，依法封闭取消所有年夜型石头寄存和买卖场合。凡不封闭取消的，由处所当局同一封存。

“是欠好管，但并不是不克不及管。”李显冬建议，灵璧石属在地区性的非凡矿产，处所可以零丁针对灵璧石修订立法，束缚开采和经营行动。

灵璧县摘帽“贫苦县”一年多。固然灵璧石催生了其他周边财产的繁华，包罗石头配座、运输、园林造景、旅游、餐饮行业。但一名县当局工作人员对南边周末记者坦言，曩昔灵璧石经营以个别户为主，并没有发生税收、进献GDP。

从“卖石头”到“卖风光”，全国已有此外村子在做转型，修复活态，展开旅游。摘帽后的灵璧，也寄但愿在灵璧石这张文假名片，成长旅游财产。灵璧县前述工作人员也坦陈，灵璧急需找到更合适的财产来实现永远性脱贫。

（编纂：Nicola）